原标题:豆瓣8.6但很多人不知?这部被忽视的宫崎骏经典,表达着当下需要的理想和浪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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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世于1992年的宫崎骏经典动画电影《红猪》,今日起在全国艺术电影联盟专线上映。
这也是吉卜力工作室启动的宫崎骏经典作品中国重映计划中,继《龙猫》《千与千寻》《崖上的波妞》《天空之城》后第五部引进作品。
影片主人公是意大利飞行员马可·帕戈特(森山周一郎 配),一战后受到不明诅咒变成红猪模样,人称波鲁克·罗梭(‘Porco Rosso’)。他放弃战争英雄称号,隐遁亚得里亚海边,成为一名驾驶水上飞机的赏金猎人,打击在水上空域作恶的空中劫匪。
时常光顾老友吉娜(加藤登纪子 配)的酒馆,是波鲁克少有的人生快慰。
空匪联盟请到美国飞行员柯蒂斯(大塚明夫 配)做保镖,反击波鲁克,柯蒂斯在战斗中击落波鲁克的故障飞机。在米兰修飞机时,波鲁克遇到飞机厂老板非常擅长设计飞机的孙女菲欧(冈村明美 配),并携手离开已被法西斯秘密警察控制的米兰。而此时,空匪联盟和柯蒂斯又来挑衅。对菲欧一见钟情的柯蒂斯,将以菲欧为赌注,与波鲁克进行公开公正的空中对决……
《红猪》改编自宫崎骏创作的15页漫画《飞行艇时代》,起初吉卜力只想做成给航空公司特供的半小时动画,但随着影片构思膨胀,《红猪》不得不被扩充为长片。
作为吉卜力工作室正式成立后的第六部动画长片,1992年上映的《红猪》虽然以54亿日元的佳绩拿下当年日本票房冠军,但在后续传播中,却从未如其他宫崎骏作品一样收获全年龄向的观众群体。
目前在宫崎骏所有长片作品中,《红猪》虽有豆瓣8.6的评分,但在各平台的评分人数都仅高于东映时期的《鲁邦三世剧场版:卡里奥斯特罗城》和今年上映的新作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》,被广泛认为是宫崎骏吉卜力时期最受忽视的长篇动画。
其中最重要的原因,大概是《红猪》所具有的鲜明成人向色彩。
动画以由人变猪的沉寂飞行员为主角,既不可爱也不美型,难被未成年观众喜爱;一战阴影未逝,法西斯当政的历史背景又过于严肃沉重。即使《红猪》表面氛围也算幽默轻松,但又无处不透着中年男人苦闷缠绵的宽厚思绪,和惆怅、迷惘、失落的政治性抑郁。
这百味杂陈的复杂情感,是中年宫崎骏本人经历、心态、信念的投影。据押井守(《攻壳机动队》《空中杀手》)所说,《红猪》能给宫崎骏如此“放飞自我”的空间,是制片人铃木敏夫在前作《魔女宅急便》中干涉创作后,放给宫崎骏的“奖励性补偿”。
《红猪》也因此,被广泛认为是在《起风了》之前最私人、最具自传性质的宫崎骏动画。时隔多年,2011年宫崎骏曾有意制作以西班牙内战为背景的续集《红猪:最后突击》,或许也充分说明了本作在宫崎骏自己心中的地位。
宫崎骏的人生经历和政治倾向,以及本作创作时的历史背景,就是理解《红猪》的门槛。
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苏东剧变震动世界,虽然全球左翼知识分子并不一定认同苏联模式,但社会主义阵营在冷战中失利的结局,也引起普遍的情绪低沉乃至信仰幻灭。也正在此时,六十年代红色思潮孕育的“终身赤色分子”宫崎骏,也痛苦地认识到“人类的智慧尚不足以实现马克思的理想”。
社会主义失落的愁绪,以及宫崎骏自陈心迹,表现自己理想不灭、初心不改的元素,或明或暗地散落在《红猪》之中。
“红猪”片名,很有可能来自墨索里尼执政时期法西斯对共产主义者的蔑称;渴望成为好莱坞明星的美国飞行员柯蒂斯,普遍被认为有影射总统里根的元素;马可飞机上“R”的含义,也很有可能是‘Repubblicano’(共和)的缩略;更别提“做猪也好过法西斯”这句名台词,去年已成为西班牙大选时的左翼标语。
此外,吉娜配音演员、传奇歌手和左翼活动家加藤登纪子在酒吧现场的法语歌曲《樱桃时节》(Le Temps des Cerises),也和巴黎公社密切相关。宫崎骏曾在接受最近逝世的法国传奇影评人米歇尔·西蒙访谈时明确点出,巴黎公社是令人心往的“伟大一课”。
然而,左翼政治理想在全世界的破灭依旧已成事实,在被苦闷彷徨沉浸、打磨、锤炼之后,宫崎骏发展出了一种以“清醒虚无主义”目光看待历史的独特方式——清醒地超脱于社会主导意识形态之外,对理想信念坚持不放弃,用清冷孤傲的“自我边缘化”保全自我。
这正是影片主人公马可在战后的所思所为。在一战这场空前残酷的超级战争之中,各国飞行员相互残杀。战友全部阵亡,马可在云端经历幻觉体验后独自侥幸存活,对人类相互争斗的残忍权力意志产生醒悟、幻灭,随后不知受到何样的诅咒变成猪形。
因为这次变形,红猪完成了自我惩罚,和人类社会的国家意识形态、动员机制和战争狂热保持了距离。在银行职员提议购买国家公债支持国防时,马可说“猪不用管这种人类世界的事”;在意大利空军意图拉他再一次参军时,马可驾驶菲欧改装的飞机火速逃逸。
这种心灰意冷,但又坚守自我的边缘意识,就是宫崎骏对时局的回答。
众所周知,宫崎骏自小就有着全世界男孩的共同兴趣,对飞行器、飞行体验本身极其热衷,还是狂热的军备、武器爱好者。天空和飞行,一直也是宫崎骏电影重要的视觉意象和叙事母题。
成年后,因意识到自己所爱的事物常被用作战争中人类互相残杀的凶器,宫崎骏一直以来羞于提及自己对各类机械的爱好,抱持着一种纠结矛盾的罪恶感,认为着迷于飞行器的速度、力量的自己,体内也“存在着凶暴的东西”。在脱离了幻想设定的《起风了》之中,这种矛盾在作为飞机设计师的主角身上,直接爆发出来。
但早在《红猪》之中,宫崎骏已通过马可驾驶浪漫色彩浓厚的“水力飞机”的空中游荡,找到了一条协调这对矛盾的解决方案。
受到传奇飞行员、《小王子》作者圣·埃克苏佩里重要影响的宫崎骏,将天空视作孕育一切、一切也回归于此的“母体”意象。飞行克服地心引力、开旷自由的浪漫性质,在《红猪》这里,成为一种脱离地面社会的逃逸方式。
毕竟飞行本身的魅力就是这样脱离限制、无所拘束的自然本色,而并不包含飞行器在战争中的残酷应用,这种罪恶是偶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。宫崎骏调节飞行器残忍用途和这对矛盾的方式,就是让马可的飞行“去社会化”,让飞行成为马可的自由宿命所在(不飞行,我只会是一头普通的猪)。
马可所逃离的不仅有战争、法西斯,还有吉娜对他的期待——过上安稳的夫妻生活。他虽然依然过着一种冒险的生活,和空中匪徒、柯蒂斯进行男人间的争斗,但这种争斗在《红猪》之中的表现,毫不残忍,非常具有游戏性质。
在末尾决斗之中,马可和柯蒂斯不用火力,而是互扔杂物,最终以落地后的拳击决胜,完全是一种类似狂欢的“男孩游戏”,也让人想起古代具有高贵气质的“礼战”和“骑士对决”。这种争斗的非严肃性,既歌颂了人类自由的游戏精神,也深刻嘲讽了真实战争的丑陋、非人性。
此外,《红猪》对“男人至死是少年”的诠释,也同样体现在片中的女性角色和爱情戏码上。不同于宫崎骏其他作品中要么少男少女主角相恋或互生暧昧,要么完全与爱情无关的纯情/禁欲特质,《红猪》中的四角恋情极具成人作品特色。
其关键在于吉娜和菲欧这对几乎截然对立,构成对照的女性角色。
娴静,优雅,具有成熟魅力的母性角色吉娜,早在战前就和马可相识。马可迟迟不愿驻留在吉娜身边,有可能是因为不想受拘束,也可能是因为她身上携带着让马可不能忘却的死亡经验。
而菲欧则代表宫崎骏作品中最常担纲主角的少女形象,这类角色既纯真美丽,又聪慧勇敢,被普遍认为寄托了宫崎骏的“少女崇拜”。当然宫崎骏的少女崇拜比起大多数二次元作品中的“少女迷恋”,健康许多。
既多愁善感又放浪不羁的中年红猪,无疑对两位女性都有爱慕之情。但影片对情感分寸的把握恰到好处,多一分都会显得油腻。尤其是年龄差了一倍的红猪—菲欧关系,在其他作品中大概率会引起观众不适,在《红猪》中却真正“发乎情,止乎礼”,最终以马可的拒绝作结,只让人觉得纯真、健康。
影片结尾暗示马可变回人形,和吉娜终成眷属,也象征着主角同时回归了“天空”和“爱人”两位母体,到达了自然和女性合一的“母性乌托邦”。
这一完满的幻想世界自从《风之谷》以来,在宫崎骏电影中就多次或隐或显地成为“最终归宿”。这或许就是《红猪》既作为一部男性电影,又作为一部人性电影的完美结局。